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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年过半百?”张亦琦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,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。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,“无耻!阿史力分明是在替他母亲报仇!长宁才十七岁,及笄礼还没过多久……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又在触及萧翌沉郁的目光时骤然低下去,化作一声压抑的颤抖,“他怎么敢……”
“皇兄大病初愈,就要处理这等棘手的事情”萧翌望着宫墙上剥落的朱漆,眼神像是落在很远的地方,“如今满朝文武吵作一团,少数武将请战,说要整兵再伐突厥,可更多的人……”他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苦涩“尤其是文臣,都劝着以和亲换太平。”
“换太平?”张亦琦猛地冷笑一声,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,惊得树上残留的几片枯叶簌簌落下。她转身望向春林殿的方向,那扇刚刚走出的雕花木门此刻紧闭着,“用一个姑娘家的一生去换所谓的太平,他们当然愿意”她的声音发颤,却字字清晰,“反正被送去和亲的不是他们的女儿,挨冻受辱的也不是他们自家骨肉。‘当真是遣妾一身安社稷,不知何处用将军’!”
风骤然变大,萧翌望着她泛红的鼻尖,牵起了张亦琦的手。“先回府吧,”他声音放得更柔,“外头风大,别冻着了。”
寒刃诛心(三)
冬日的雨雪缠缠绵绵,将广陵王府的飞檐斗拱浸得发沉。檐角铜铃在湿冷的风里轻颤,却摇不出半分往日的清脆,倒像是谁在喉咙里闷着一声叹息。张亦琦立在书房窗外,隔着半卷竹帘望去,萧翌的影子被烛火揉碎在窗纸上,这几日他从兵部回来后,书房的灯盏总亮到三更,砚台里的墨汁换了又换,案头堆叠的军报却越积越高,像一座无声的山,压得整座王府的空气都透着硝石的冷意。
即便是萧翌不说,张亦琦也能感觉到这次战败的后果十分严重。
只是她的日子还没有什么变化,正如萧翌婚前承诺的那样,她在广陵王府里上天入地都没人能限制她。只是张亦琦现在哪里还有那些闲情逸致呢。
第二日晌午,雨势稍歇,张亦琦换了身素色襦裙,乘轿入了宫。往日里,长宁公主的春林殿总是喧声不断,宫女们捧着时新的绒花穿梭往来,如今却静得能听见廊下铜漏的滴答声。张亦琦掀起门帘时,正看见长宁的贴身宫女捧着几匹大红锦缎出来,料子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,金线在云影里明明灭灭,刺得人眼生疼。
“张亦琦?”长宁的声音从殿内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。张亦琦走进内殿,只见她正对着铜镜整理鬓发,珍珠流苏的步摇斜插在发间,映得她脸色越发苍白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长宁转过身,嘴角扯出一个笑容,眼角却没什么笑意,像画在素绢上的胭脂,浮于表面。
张亦琦在她对面坐下“府里闷得慌,想叫你去小住几日,”她顿了顿,望着窗外那株被雨水打弯的石榴树,“宫里也闷,不是吗?”
长宁忽然笑了,拿起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,对着镜子比划:“闷什么?你瞧,礼部新送来的头面,说是按祖母当年大婚的规制打的。”她的手指拂过步摇上镶嵌的东珠,指腹微微颤抖,“我都想好了,草原虽远,可听说那里天高地阔,遍地都是牛羊。”她忽然转过身,眼睛亮得惊人,像是燃着两簇孤勇的火,“我去了是做大汗正妻,往后就能像祖母那样,垂帘听政,甚至……”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又猛地顿住,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,“总之,比在这宫里做个摆设强。”
阳光忽然从云缝里漏下一缕,照在长宁的脸上,将她眼下的青影照得格外清晰。张亦琦看见她用力抿着嘴唇,唇瓣被咬出一道白印,却又很快松开,强撑着扬起下巴。那副故作嚣张的模样,像极了她们在玉门关初识时的她,可此刻,她袖中绞着帕子的手指,却把丝绢攥出了深深的褶皱,指节泛着青白。
“你看我做什么?”长宁忽然别过脸,伸手去够案上的茶盏,指尖却撞在杯沿上,滚烫的茶水溅出来,落在手背上。她却像没知觉似的,依旧笑着,“我真的觉得挺好,草原上没有那么多规矩,说不定还能骑马射猎呢。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最后几个字散在空旷的殿里,像雨丝一样轻,“再说了,我是大齐的公主,总不能让百姓因我而遭战火吧。”
张亦琦看着长宁强装镇定的侧脸,看着她鬓边那支凤凰步摇在光影里微微晃动,忽然觉得这满殿的金珠玉翠都成了枷锁,将那个曾经张扬肆意的姑娘,牢牢困在了即将和亲的宿命里。她终究是回不去了。
翌日清晨,长宁仔细梳妆更衣,以精致妆容掩去连日憔悴,款步往文景帝的御书房而去。彼时宦官通传时,皇帝正与崔致远议事,案几上摊开着边关军情图,二人神色凝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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