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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宁踏入殿内的瞬间,目光与崔致远短暂相触时微顿,旋即敛去所有波澜,径直行至御座前,按规制行三叩九拜大礼。她垂眸叩首,声线平稳如缎:"皇兄,臣妹长宁恳请和亲,望陛下恩准。"
文景帝手中朱笔一顿,原以为长宁此来必是为和亲之事哭闹,却未料她竟主动请命。他望着眼前同父异母的妹妹,先帝子嗣单薄,他们兄妹三人是在祖母的庇护下相依为命的长大,感情极为深厚,想到要将她远嫁漠北苦寒之地,帝王指尖不由攥紧了朱砂笔。"长宁,此事尚在商榷,我岂会让你受此委屈?"
长宁轻轻摇头,素手抚过袖口绣着的海棠纹样:"皇兄,以前臣妹不知晓边关将士疾苦,可等我去年去了一趟玉门关之后方知边关将士枕戈待旦之苦,更见百姓因战火流离失所之惨。皇兄日理万机操劳国事,夙兴夜寐,二哥在沙场冲锋陷阵,身先士卒,臣妹虽是公主,但也不能只是享受荣华富贵,若能用一身之嫁换边境安宁,为大齐江山尽绵薄之力,正是臣妹的本分。"言毕再行大礼,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,"求皇兄成全!"
文景帝凝视着妹妹挺直的脊背,忽然发现昔日那个会为了一支珠钗赌气的小公主,已在岁月里长成了通晓大义的模样。殿外的雪无声细落,御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的轻响。良久,他放下朱笔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喑哑:"和亲之事...容朕再做斟酌。"
"谢陛下。"长宁缓缓起身,福身告退。
铅灰色的云层压着紫禁城的飞檐,碎玉般的雪沫子自辰时起就没停过。长宁公主走出御书房时,鎏金铜钉的殿门正凝着一层白霜,她下意识裹紧了玄狐皮镶边的鹤氅,指尖触到领口处温润的双鱼玉佩那是她亲生母亲留给她的暖玉,此刻却抵不过掌心的寒意。
宫道两侧的梧桐枝桠落满积雪,像无数条银白的手臂伸向灰蒙的天空。长宁踩着没踝的雪往前走,绣花鞋底碾过冰层,发出细碎的“咯吱”声。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,针扎似的疼,她却不肯放慢脚步,任由鹅黄的裙角扫过廊柱下凝结的冰棱,惊落几串晶莹的碎冰。
“公主留步!”
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,积雪被踩得“簌簌”作响。长宁背脊微僵,却没有回头。崔致远披着玄色大氅追上来,肩头落满雪,发冠边缘凝着冰珠,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成雾。他跑到她面前三步远,忽然收住脚,玄色披风的下摆扫过雪堆,惊起几只躲在树洞里的麻雀。
长宁缓缓转身,雪花落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,凝结成细小的冰晶。“崔将军,何事?”她的声音透过厚厚的狐裘传来,像被雪水浸过的玉石,清冽却带着寒意。
崔致远明显愣了一下,虽然长宁不是第一次叫他崔将军,以前多数是带有调侃或赌气的原因在,不像现在这次真的是在称呼他,不带有一丝起伏。他望着她覆着薄雪的发鬓,往日里那双总爱弯成月牙的杏眼,此刻像蒙着冰的湖面,平静得让人心慌。让他喉头莫名发紧。
“公主……真的要应允和亲?”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,尾音裹着雪沫子。
长宁睫毛颤了颤,一片雪花恰好落在她眼底,融化成一点湿意。她看着崔致远肩头上未化的积雪,忽然想起那年冬日,他也是这样一身风雪地归来,只是此刻的心情不再与那年一般。“怎么,”她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,雪花落在她唇瓣上,瞬间消融,“崔将军觉得我在陛下面前作戏?”
“自然不是!”崔致远急得往前半步,靴底在冰面上滑了一下,他连忙稳住身形,玄色披风扫落了梧桐枝上的积雪,“噗”地砸在雪地里。他看见长宁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,像冰锥刺进心里,急忙解释:“漠北的雪比这冷百倍,公主若去了……”
“将军不必挂怀。”长宁打断他,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,狐裘袖口露出一截素白的腕子,冻得有些发红。“我意已决。”她的目光越过崔致远,望向被雪覆盖的宫墙,那里曾是她童年时觉得永远走不出去的牢笼,“何况,我也有想换的东西。”
崔致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只见白雪皑皑的宫墙连绵不绝,像一条沉睡的银龙。他喉头滚动,沉声道:“公主是为了追封令堂?”
长宁猛地转头看他,雪花扑进她眼里,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。“将军倒是清楚。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裹紧了狐裘,“天下人都知道我生母是只是一名宫女。我自己也是在冷宫里出生长大,父皇对我极其厌恶。承蒙祖母慈爱,我才被封为公主,可我的母亲至今仍无法进入祖宗宗庙,受奉香火,突厥要求嫡亲公主和亲,我出生时许皇后已离世一载有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,所以不能说我是许皇后所出,这样就能追封我的亲娘,给她一个名分。当然,这样我自己也能被天下人记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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