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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生劝泉英说,换一款不用改尺码的婚纱,不好嘛。泉英不肯说,我就欢喜这条,旁的不入眼。秋生说,可是要回上海呀。泉英不语,板起面孔。
一直沉默的潘逸年,开口说,我叔叔的房子在西山,我和玉宝打算留一宿,明天回上海。要是不介意,二位和我们一道去,也不耽误拿婚纱。泉英听了大喜,拍手同意。秋生说,婚纱几十条,重新选过,总有欢喜的,又何必节外生枝。泉英气鼓鼓说,秋生回去吧,我就要待到明天,拿到婚纱再走。秋生见劝说无望,冷着脸同意了。玉宝的婚纱倒不需改,像量身订做一样。潘逸年借口钞票没带够,明天再过来买。玉宝没说啥。
四人打车到西山,山民在路边卖菜,潘逸年讲这里鸡好,炖汤鲜的眉毛落下来,称了只土鸡。玉宝买一条白水鱼。泉英则买了四只大闸蟹。秋生说,光吃荤有啥吃头,我来买素小菜。潘逸年说,不用买,我叔叔菜地里,这些侪有。秋生说,那我来买黄酒。
潘逸年将三人带到一处院落,玉宝看到院外,果然是大片菜地,生长茂盛。可能听见有动静,两个青年从房内迎出来,笑说,表哥来啦。一齐帮忙将行李拎进房内。
一条黄狗认生,汪汪叫两声,被赶跑了。
第五十九章 剖心
潘逸年表叔迎接众人入内,两层小楼,底层中间堂屋,右手灶披间,左手厕所间,楼上是卧室。简单介绍后,和两青年告辞走了。
玉宝观望,典型江南农村房型,水泥地板,石灰墙。不过几样实用家俱,有明显事先清扫的痕迹。四人往灶披间去,砖砌的火灶,摆两口大铁锅、一只砂锅。五斗橱,水缸,桶盆,木柴侪有,箩筐里现摘蔬菜满当,屋顶吊垂着咸鸡咸鸭酱油肉,还有一大张一大张,硬绷绷、腊腊黄,密麻气泡眼的东西。泉英用手戳戳,戳一指头油,好奇说,这是啥。玉宝说,肉皮,上海也有,最出名的三林塘肉皮。泉英恍然说,那我吃过。
秋生四处看看说,要命,啥人来烧火灶。潘逸年说,我来。泉英说,啥人会烧小菜呢,我从来没做过。秋生说,玉宝会的烧,味道还霞气好。潘逸年没响,玉宝瞪了秋生一眼,秋生才晓失言,泉英未察觉,笑说,我帮忙汰菜。玉宝说,算了,没做过饭的人,越帮越忙,那俩个出去散散步,看看风景再回来。秋生说,也好,拉着泉英出去了。
潘逸年生火,玉宝淘米,看到一只老南瓜,宰了一半,削皮去瓤,切成小块,和米一道蒸。土鸡买时已弄好,潘逸年帮忙剁成块,玉宝准备葱姜蒜,土鸡摆进砂锅里炖起。大闸蟹上笼蒸。玉宝汰菜辰光,潘逸年寻来剪刀,剪一块肉皮,用清水浸着,待泡软后,切段丢进汤里。剪一块酱油肉,搭配碧绿蒜苔。也不让玉宝上灶台,自挽起袖管,动作利落的炒菜,玉宝在旁边打下手,俩人没啥交流,全是油爆刺啦声、锅铲锵锵声。
秋生和泉英回来时,饭菜刚烧好,秋生找来杯子倒黄酒。土鸡汤、清蒸白水鱼、酱油肉炒蒜苔,两盘炒素,还有一盘满膏流黄大闸蟹。玉宝盛饭,先给潘逸年、泉英。再给秋生,秋生接过皱眉说,又搞错了,我不吃南瓜。玉宝手一抖,泉英说,怪人家做啥,我欢喜吃南瓜,把我吃好了。伸筷子去秋生碗里挟,秋生烦躁说,算了,算了。
潘逸年不吭声,只是吃黄酒,玉宝拿来饭盒,是准备的糟货,下酒正得益。潘逸年神情一缓,低声说,谢谢。玉宝见秋生要来挟,把饭盒移开,冷淡说,准备的不多,侬就不要再吃了。秋生讪讪收手,潘逸年笑笑。泉英说,玉宝小菜烧得好吃。玉宝说,不是我烧的,是潘先生。泉英玩笑说,上海会烧菜的男人交关多。独缺秋生一人。秋生说,君子远庖厨。玉宝说,啥年代呀,还有这种封建思想残余。泉英咯咯笑说,是呀,我也这样讲。秋生不睬。
吃过夜饭,玉宝也不要泉英帮忙,自顾收拾碗筷,潘逸年和秋生闲聊天,面和心不和。泉英则提着鱼骨头,到屋檐下喂猫。一会功夫,玉宝站在门口说,潘先生,潘先生,过来一下。潘逸年起身过去。秋生也往门外走,路过灶披间,下意识瞄两眼,玉宝将贴锅底的锅巴,铲起给潘逸年,笑说,尝尝看,上海可少见。潘逸年吃了口说,好吃。掰一块喂玉宝。秋生走到屋檐下,看看表,再看天空,感觉黑的比上海早。
玉宝烧了两大锅开水,泉英搬来木盆,要先汰浴,将就在灶披间里,门上挂锁。潘逸年的呼机有响,出门去寻电话间。玉宝没看到秋生,想可能上楼休息了,为避嫌,坐在堂屋听无线电,听着听着,眼皮开始打架。
不晓过去多久,感觉面前有人,以为是潘逸年回来了,睁眼一吓,竟是秋生。气不打一处来,恼怒说,乔秋生,不带这样害我。秋生坐到旁边椅上,压低声说,啥。玉宝说,不要装戆。秋生笑说,我是习惯成自然。玉宝说,不要面孔。秋生说,我当玉宝是我阿妹。玉宝说,呸。秋生说,不要没素质。玉宝说,啥人没素质,心底清爽。秋生不语。
玉宝说,我再讲最后一遍,钱还给我后,我俩老死不相往来。秋生说,何必如此决绝呢。山不转水转,人生何处不相逢。玉宝不耐烦说,少来这套。一个负心汉,我多讲一句、只觉泥心。秋生说,玉宝还没原谅我。玉宝说,钱还我再讲。
秋生想想,突然说,我俩的关系,潘逸年还不知晓吧。玉宝脸色微变,冷冷说,想做啥。秋生说,不想做啥,就是问问。玉宝说,我不明白,明明是秋生负我,为何还能面对我时,如此理直气壮。秋生说,当时情况,我也是迫不得已。工作后,结婚问题提上日程,玉宝在新疆,回沪无望,我在上海,爷娘催逼,我夹在中间,哪能办哩。我也交关痛苦。但凡有一丝曙光,我也绝对不做负心人。我爱玉宝,这辈子不变。玉宝说,讲这些没意思。秋生娶妻,我嫁夫,相交线成为平行线,就各过各日节吧。讲完起身,径直走到门外,屋檐挂着两只红灯笼,引得飞蛾扑簇作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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