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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店的长包房里睡到十二点,昨晚带回来的姑娘早走了,蒋季廷捂着脑门走向卫生间洗漱,一抬头,壁灯上挂着一条蕾丝内裤。他顿时稍微想起了昨晚在这儿是怎么摆腰怎么射精的,不由得有些倒胃口。他把脸浸在冰水里,再抬起来时已经清醒了一大半,冷水顺着他棕金色的睫毛溪流似的往下淌。他今年就整三十了,可他的脸还是像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似的生动,只是眼窝下渐渐的脂肪流失,不如真正年轻时那般饱满。脸上也总带着股死气沉沉。
他的皮肤有些褪黑了,露出原本白皙的内里来,他对着镜子刷牙,忽然想起从前在美国上学,有个女孩总说,蒋季廷,女孩都没有你白,白人都没有你白,你以后怎么找女朋友呢。他年轻气盛,捏着姑娘的头发说,所以呀,我找女朋友,从来不在乎她白不白,反正都没有我白,没有我好看。蒋季廷臭不要脸!听完这句话,姑娘总是大笑,她小麦色的皮肤和鼻翼两侧的雀斑,还有染成红色的头发,就像迪士尼那个会射箭的苏格兰公主,蒋季廷总记不清她的名字,要那姑娘来提醒。她捏着蒋季廷的脸皮,告诉她那个公主的名字,然后会在他耳边大声嘲笑。
然而此去经年,他再不记得姑娘的模样。
玖玖六七玖一吧玖玖,公众浩婆婆推文20200423 17:56:50整
如此一来,她被吵昏了头脑,拎着挂在门口小衣帽间里的大包走去车库,意图急速逃离现场。待到车子快开出小区,远远地山丘下的邻居家保姆牵着狗走过和她打招呼,她忽觉狗腿甚高甚长,才意识到自己开错了车,坐在惯常用的SVJ上,包也拎的不是昨晚特地准备好的那一个。袁妩捶胸顿足,隔着车窗和邻居保姆及狗子打了个招呼,又调头开回家里。他妈妈正巧在门厅不知做什么,见她的车子回来,以为她决心辞职,开心地骑着自行车飞似的冲来。吓得她猛踩油门漂进车库,车门还未完全飞上去就连滚带爬地攀上周末新买的小车里,副驾驶上证件和报到材料俱全,她放心地从后山溜走。
远远似乎听到她妈“不孝”的骂声。
于是恰好遇到了早高峰,这部车子她开不惯,又不大会挤着插空和人抢道,从顺义家中开到海淀公司,已经将要九点半难道第一天就要迟到吗。袁妩抓着包和临时工牌,脚踏高跷似的细跟鞋,健步如飞冲向即将挤满的电梯,一头栽了进去。
鞋跟卡在了电梯缝里。
电梯门“呱呱”响,惯性让袁妩一只脚从鞋子飞出,光着踏在了不知谁的鞋面上。她弯下腰去拔鞋子,六点半精心梳理又喷发胶的头发散落在眼前,不照镜子都知道必然狼狈难看。袁妩心里骂出二百字英文脏话,从妈惹法克到斯丢屁得康特,包罗万象。前五秒身后的同事还都伸脖子看,过了十秒,Blue Monday症重度患者们齐齐不耐烦起来,袁妩感觉自己蛋白羊奶芝士团那么厚的脸皮也渐渐烧红,手下更狠地拔那只鞋。
一只雪白的手从她的小腿边伸出来,攥住鞋跟,猛地拔了出来。
袁妩也来不及道谢,电梯门关上,她把脚踏进去,终于踏实了。这才转过一点脸,对着身后又被她踩鞋面,又帮她拔鞋子解围的男士道谢:“谢谢谢谢。”
男士说话的声线几乎毫无起伏,袁妩的心却猛地被刚才那只捏住她银色鞋跟的手也攥了一下,从些虚无不可摸索的地方拔了出来:“没事。”她拧过头去,要说话,男士又说:“麻烦让一下,谢谢。”她慌张地抬头,看到是6层,想也未想侧过身体,让出通道。
哎,六楼?六楼!
我也是去六楼啊!
袁妩下意识地也往外扎,碰到正要走出去那男士的肩膀,他立刻让开,袁妩这才看清他的脸
他留着一个平头,短的几乎要看到下面雪白的头皮,那根根黑发茬子下的皮肉比他的手更白,白的几乎怪异。他有一双细窄的眼睛,鼻子和嘴巴都是规规矩矩的,规矩到连让人评判美丑都困难,就像生物书本上人类那一页,介绍人类五官的科普图画那样。他平凡到令袁妩甚至看不出年龄和性别,如果不是他穿着白衬衫西装裤,留着平头的话。
男士走得很快,一下就把袁妩甩到了后头,她脚步生风,忽然学会了怎么抢车道,抓着包快速地跟上男士,紧紧地走在他一步远的地方真是怪,她刚回国时还不习惯国内人贴得这么近,自己今天却跨入别人的社交距离。她一边胡思乱想,一边男士已经拿出门卡贴了下门口的打卡机,袁妩赶紧在原地停住,也把自己的临时门卡翻出来。她埋头找卡片,却听到门“滴滴”叫,抬头看到男士正拉开门等着她。袁妩刚才在电梯里都没红的脸,忽然红了个彻底,低头细细碎碎地说:“谢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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