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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蚕茧铁蓑裂河灯照龙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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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心忽起漩涡,那支黄绫箭竟在水中燃起幽蓝火焰。

陆砚生反手将银钩浸入桐油桶,淬火的钩尖划破水面,竟带起串串细密水泡。

原是生石灰遇潮生热,煮沸了江底淤沙。

\沈小姐可识得此物?\

少年忍痛挑开箭簇,露出中空铁管内的棉籽。

\白叠子浸过砒霜水,便是见血封喉的暗器。\

知意猛然想起自己在父亲书房看见批注:\棉籽有毒,江南织户多以石灰水浸泡。\

她撕下裙裾浸了江水,正要为陆砚生包扎,却见父亲踉跄着撞向燃烧的账册堆。

\爹!\

沈明允官袍已烧穿数处,却将状纸护在怀中:\嘉靖九年改稻为棉的诏令......实为军屯私垦的幌子......\

老推官突然咳出黑血,指尖在青石板上划出深深沟壑,\陆公子,烦你将这状纸......\

话音未落,码头西侧传来隆隆马蹄。

二十余骑玄甲缇骑冲破浓烟,为首者高举鎏金令牌:\锦衣卫北镇抚司奉旨办案!阻挠清丈田亩者格杀勿论!\

陆砚生银钩忽地缠住知意腰间:\来的不是陆炳的人。\

他压低声音,\看那马鞍纹饰——是严世蕃私养的‘铁蓑衣’。\

知意心头剧震。

她曾听父亲说过,严东楼为避人耳目,竟给死士配齐太祖御赐的铁蓑衣仿品。

此刻那些玄甲骑士的护心镜上,隐约可见龙纹西番莲——正是严府工匠独有的錾刻手法。

\沈明允接旨!\缇骑首领突然展开黄绫,\查松江府推官沈某,勾结海寇私贩军械......\

\好个颠倒黑白!\陆砚生突然扬手抛出鱼鳔胶盒。

胶液遇火即燃,在空中爆成火网,暂时阻住缇骑冲势。

他趁机拽着知意滚入燃烧的马车底,银钩疾点车辕机关,竟露出条幽深地道。

\嘉靖二十年备倭时挖的暗渠。\少年语速飞快,\令尊当年坚持在码头设逃生密道,果然......\

地道深处忽然传来苍老笑声,两盏青纱灯笼幽幽亮起。

知意惊见南京永昌绸缎庄的老掌事端坐石凳,面前摆着三尺见方的黄杨木算盘。

\陆三郎迟了半刻钟。\老人枯指拨动算珠,\按行会规矩,该扣三成佣金。\

陆砚生撕下染血的直裰下摆:\加上苏州织造局的旧账如何?\他将布条掷在算盘上,\三年前十万匹妆花缎的窟窿,严家可是用军粮补的?\

老掌事浑浊眼中精光乍现,算珠突然迸裂,露出内里暗藏的龙涎香块:\果然是你!当年在火场盗走香料的......\

\嘘——\少年突然将知意推向暗门,\有劳徐老教沈小姐看账本。\

他反手扣动机关,石门轰然落下前,知意分明看见陆砚生取出枚孔雀蓝瓷瓶——正是父亲书房丢失的鸩毒解药!

\徐阁老要的《蚕书》全本,在沈小姐腰间荷包里吧?\老掌事点燃水烟袋。

\嘉靖二十年的棉政弊案,可都在这些蚕茧账册里。\

知意按住荷包的手一颤。

她今晨更衣时确觉荷包沉了些,原以为是江风灌入,却不料......

地道突然剧烈震动,头顶传来木材断裂的巨响。

徐老叹道:\陆三郎烧了码头栈桥,那些铁蓑衣的马蹄陷在烂泥里了。\

他将算盘倒转,露出背面刻着的《丝路山水图》,\沈小姐可知,今上修仙用的龙涎香,实为海寇与严家交易的幌子?\

暗河水流忽然变急,载着蚕茧河灯漂入地下。

知意借着灯光细看,发现每盏灯底都系着寸许铜牌——正是各州县常平仓的钥匙印模!

\令尊三年前在苏州查到的军粮亏空,实为龙涎香作祟。\

徐老轻叩石壁,暗格中滑出本泛黄账册。

\严世蕃用军船运香料,返程时以棉籽压舱,美其名曰‘备战倭寇’。\

知意翻开账册,赫然见父亲笔迹:\嘉靖二十年十月十八,太仓银换暹罗香二百斤,折合军粮八千石。\

朱批旁竟有严嵩私印——\惟中亲鉴\四字刺目如血。

\沈小姐请看这里。\

徐老忽然用烟杆挑起盏河灯,茧衣在热气蒸腾下显出暗纹。

\这是南京户部的暗记,说明常平仓的棉税早被置换为......\

\徐光启!\石门外突然传来陆砚生的厉喝,\你要的《农政全书》残页,换沈小姐半刻钟!\

老者哈哈大笑,烟杆重重敲在机关锁上:\严东楼的狗鼻子倒灵!\

他转头望向知意,\丫头,记住这暗河通向徐阁老在崇明的沙田,那里有你要的......\

石门轰然开启的瞬间,陆砚生满身血迹跌入地道。

少年手中银钩尽碎,唯剩半截铁链缠着幅焦黄圣旨:\快走!陈洪带着东厂番子到了!\

知意扶起陆砚生时,摸到他怀中硬物——竟是半枚沾血的织造局牙牌!火光映照间,\苏州\二字下隐约可见\匠籍陆三\的刻痕。

\三年前那场火......\知意忽然哽咽。

陆砚生扯下牙牌掷入暗河:\现在我是陆砚生。\他抹去嘴角血迹。

\令尊在崇明岛留了三船占城稻种,说是要给蚕户改种赈灾......\

水流陡然湍急,蚕茧河灯在漩涡中聚成星图。

徐老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:\记住!棉政弊案的钥匙,在太仓银库的永乐龙江船厂图......\

江风裹着火油味扑面而来,知意掩住口鼻后退半步,却不慎踩到车辕上的紫雪丹。

那蚕丝裹着的药丸滚入燃烧的桐油中,忽地腾起青紫色焰光。

\紫雪丹配桐油,可作狼烟示警。\

陆砚生不知何时已立在车旁,指尖银钩挑开车帘,\沈小姐可愿移步?这火要烧到卯时三刻呢。\

沈明允的暴喝声穿透浓烟:\快取江心水龙!汪氏船工速速下舱!\知意望着父亲逆火而行的背影,忽觉腕间一紧——陆砚生竟将缫丝银钩缠在她檀木镯上。

\失礼了。\

少年眼中跳动着火光。

\陈璠的亲随正在码头东角准备快马,沈小姐的湘绣帕子,怕是比官府的缉捕令更快传遍松江府。\

知意心头一凛,想起方才探身示警时遗落的帕角。

正要发问,忽见火光中窜出个穿油绸褂子的汉子,手中捧着鎏金匣子高喊:\汪东主中邪了!竟要焚毁严阁老手书!\

陆砚生轻笑一声,银钩倏然甩出,正勾住那人腰间汗巾:\陈公公的义子张小乙,何时改姓了汪?\

扯动间匣盖翻飞,露出半截空白黄绫—哪有什么严嵩手迹?

沈明允的怒吼与陈璠的尖啸同时响起:\大胆阉竖!竟敢伪造阁老手谕!\

\姓陆的小畜生!咱家要扒了你的......\

知意忽觉身子一轻,陆砚生竟揽着她跃上烧断的桅杆。

少年掌心粗粝如桑树皮,声音却清朗如初:\沈小姐请看,你们沈家马车底下。\

透过浓烟望去,十余名衙役正撬开马车底板,抬出个包铁檀木箱——正是父亲从不离身的刑名匣!

知意忽忆起月前书房夜话,父亲曾说\真正的案牍岂会摆在明处\。